从前我听說过,在家庭动态心理学上有这么个說法:家裡孩子中的老大,在情感上,比較依附父親。老二,比較依附母親。老三,比較受父母婚姻关係的影响。老四,就比較受整亇家庭动力的影响。老五到老八,(甚至到12),就这样循环下去。我就在我们家的兄弟姊妹中去驗証这个說法,好像不无道理。
我的爸媽都是經历二战,从大陸迁來台湾。爸爸的个性比較开朗健談,媽媽則是非常堅毅。他们之間的关係,非常有挑战,但是,不论再大的爭吵,我从來没有感觉到誰想要放下孩子们离开这个家。我是我们家八个兄弟姊妹当中最小的一个。我热愛我的生命。如果,我没有一位堅忍的媽媽,我猜我不会活下來。我也从來沒有怀疑过,爸爸媽媽哥哥姊姊都是在贫乏中,把最好的给了我。
这样的經驗,正应驗了我在家中的排行(老八),是更多的受到家庭动力的影响,至使我从來没有怀疑过,我是无條件的被愛。但是,这不表示我没有创伤。然而,今天我要說,「如果,我們肯定充份被愛,创伤一定是一亇祝福,创伤一定不是一个坏事」。
我的媽媽是小学老師,我从小就是在媽媽任教的学校学习。那亇時候,我通常早上和媽媽一起走路去学校。下午放学後,和媽媽一起路过菜市場,给媽媽提菜籃, 買菜回家。有時候在路上,媽媽会和我說她許多的心酸,我也常常会看到她的汗水和淚水交織。
虽然在那時候,我的年纪还很小,我已經开始对人和人生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充滿了好奇和問号。我帶著这些人生的問题,走过了初中和高中,到了我离开家去唸大学,这些問题仍然无觧。在我的家裡,我充份被愛,而且这些愛都是从不足中没有保留的给出來的,即便如此, 在成長的历程中,我著实经驗不少的痛和苦。
当我还在小学的时候,我的大哥已經上大学了。那时候爸媽正經历一場剧烈的沖突。我偷偷的看了一封大哥寫给爸媽的信,其中有一句話,我永遠不会忘記,那就是:「孩子不属于爸爸,孩子也不属于媽媽,孩子需要生活在爸爸和媽媽的中間亅。这句話後来给了我很大的啟發。原來,我各自从爸爸媽媽身上得到許多愛,但是,我少了那份来自他们中間的愛。好像我不曾嗜过,一隻小手在爸爸的大手裡,另一隻小手在媽媽手裡的滋味。为什么您们可以各自无條件的愛我,可是您们之間的言語,却让我感到无比的疼痛,我又不能告訴您们,因为您們除了更痛,我看不出您們在生活的压力下,您们有什么改进的空間。
我讀过許多証嚴法師的「靜思語」。她最让我深切感动且臣服的一句話就是:「我们所面对的最大的难题,就是我們的苦吃得不夠多。」我没有說錯,你也沒有听錯。就是这句話,「我們的苦吃得不夠多 」。更直白的說,如果有一天,我们的苦吃得夠多了,我們那許許多多的問题,就会得到解答。你相信嗎? 那什么叫做苦吃得夠多了?
我的大哥是哲学教授,因為年龄相差太遠,我们很少有机会見面。当他回家过年的时候,我渴望用对他崇拜的眼神,得到一些生命的啟發。然而,对于「痛亅和「苦」这件事,我在哲学的理性思考上,没有找到答案。
当在理性和逻輯上到处碰壁之後,我走上了另一條路,叫做「体驗」和「领悟」。就是放下「大腦」,用「心」去探索。換句話說,当理性不能回答我痛苦的問题的时候,我开始轉向去「体会亅我所看到觸摸到的这些痛苦是真的嗎? 如果,我可以把我从自身抽离出來,換另外一双眼睛來看,我还会痛苦嗎? (不过,离开痛和苦,不是人生的终极目的,它只是一个陷阱,留着後來再說。)
为了得到更具体的答案,我做了一个实驗,我给这个实驗取名為「人生舞台」。(其实,我们的一生,就是在人生舞台上扮演一个角色,这个角色可能在舞台出现三五亇月就夭折了,也可能是八至九十年)。我的人生舞台上有我的爸媽,七亇哥哥姊姊,还有我自己。(我的外婆也在这个舞台上,扮演了重要角色,但不在这篇文章的重点上。)
現在,有一个至为关鍵的动作,那就是導演(他对我瞭如指掌)找來一位演技絕佳的演員取代了我的位置來扮演我的角色。我走下了舞台,退到观眾席,來看舞台上的自己。观眾席的灯光是微暗的,除了舞台,没有什么可以分心干扰的。我开始停止大腦的運轉,進入專注的呼吸,然後漸漸張开眼睛,观注那在舞台上的自己,只是臨在和陪伴,沒有思考和評断。
这么大的一个空空的舞台,只有一亇小孩,没有穿衣服,背对著观眾,蹲在地上哭泣。对这个小孩,我很快的熟悉起來,只想立即衝上舞台,抱起他來,緊緊的抱住他。他就是我们在心理学上常說的内在小小孩。他从小一直没有聲音的牺牲一切,做一个乖乖的小孩,試图去弥補爸爸媽媽関係中的空隙。
以前我一直以為在皇宮長大的小孩一定比路辺的小乞丐少吃許多苦。不过,当我看到我的内在小小孩蹲在舞台上哭泣的时候,我懂了,一亇人会吃多少苦,不取決于他的生活环境,而是取決于上帝安置于他身上的那颗灵魂!
还記得我在文章的开头說过的这句話 一 “下午放学後,我和媽媽一起路过菜市場,给媽媽提菜籃, 買菜回家。有時候在路上,媽媽会和我說她許多的心酸,我也常常会看到她的汗水和淚水交織。” 如果我們說有一种「创伤」來自于在太小的年纪,过度承担,我想我的故事就是一个实例。
还記得我在前面說过, ,「如果,我們肯定充份被愛,创伤一定是一亇祝福,创伤一定不是一个坏事」。我们会这么說,正是因為我們已經走过了「疗癒」的历程。我甚至想更直白的說,「创伤人人都有,创伤只是一个邀請,一个召喚,一个媒介,我们必须藉由任何可能的協助和努力,走出一條疗癒的路,之後,我们才真正的开始新的态度,和新的生活」。
「疗癒」的第一步就是「被看見」,而且是「被自己看見」。就像在「人生舞台」上,把这亇内在小小孩,从自身分离出來。也只有当这个小小孩被分离出來,我们有了一亇距离,我们才能看見Ta,也才能拥抱Ta。
这个小小孩需要緊緊的被自己抱着,安全的,温暖的,舒服的,没有任何時間限制的被自己抱着。Ta也不必不好意思的放开來自然的哭泣,甚至哀悼,直到Ta滿足了,充分表达了。当这个小小孩的淚水被擦乾,再度張开眼睛的时候,Ta看到一个全新而真实的世界。Ta只不过是在太小的年纪,承担了不该由Ta來承担的事。这样的醒悟/领悟,好像是拿一張纸巾拭去玻璃窗上的霧氣,一切都又清楚了。大致的説,我走过了一个「疗癒」的历程。
「疗癒创伤」还有非常関鍵的一步,叫做「宽恕」,宽恕那位(我以为/认为)给我帶來创伤的人。(其实,这也是一个陷阱。一旦我们真正被疗癒了,我們会發现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给我们无法疗癒的创伤。创伤是一个祝福,一个重生的契机和邀請。)我很幸运的跳过的这一步。对我的爸媽,我除了感激,还是感激,没有什么可以說宽恕的地方。同样,我也很幸运。为一个充份被愛的人,在我身上的创伤是最容易处理和疗癒的。
另外,不只是「人」会让生活在他周圍的人感到创伤,人和人「関係」的缝隙/不合階,也会给周遭的人帶來创伤。尤其明显的是父母婚姻關係的不合諧,对小孩的影响。这点我感受很深!
那么,我怎么知道我的创伤已經獲得疗癒?(还是,那不过是一剂止痛药,疼痛还会在未來的歲月中復發?)。換句話說,我的内在状态有什么持久且經得起考驗蜕变,它足以說明这疗癒是新生命的开始?
如果我有一台机器出了毛病,我請了一位專家把它修好了,以後,它一如已往,只要我按下按扭,它就会自动运轉,直到我给它不同的指令。在人身上的创伤疗癒, 就不是这么一回事了. 在人身上的创伤疗癒是有記憶的,同時,它会重寫过去的创伤記憶,这个新的記憶不会忘記舊有的创伤,而是给它新的觧读,这个新的解读包含了接受,臣服和感恩。创伤会藉由所經历的痛与苦,來告訴我,原來,我是可以用另一种眼光和态度,來看待來对待生命!
再說一次,「如果,我們肯定充份被愛,创伤一定是一亇祝福,创伤一定不是一个坏事」。現在,你可能要問,如果我从來就不肯定我是充份被愛,是不是我的创伤就不会得到疗癒? 不是的。就像我刚刚說过,没有无法疗癒的创伤。或許,过去我們一直以為,「被愛」一定需要經由另外一个人(例如父母)给我們。不过,我發现「愛」好像是一个自備的發电机,是与身俱来的。除非我们从自身找到那口源源不绝的愛的水泉,我们在愛上,是不会滿全的。
那么,走过这趟疗程的我,在我的身上究竟有什么蜕变? 还記得那位没有穿衣服,背对着观眾,在舞台上哭泣的小小孩。一个小孩有衣服穿,但他却没有穿衣服,这在說明过度的牺牲自己。背对着观眾哭泣,其实,是他需要被看見。从这个领悟,我決定对自己好一点。没有过度的牺牲,就不会有太强烈被看見的需求。而然,却要主动的轉向人群,不是为了被看見,而是去看見許許多多还在哭泣的小小孩們。疗程的最後一步,一定是走出去,去参与,去陪伴,去付出。那才是完整的创伤疗癒!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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