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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相片Julia

情绪让我这样难受,我能做什么

“所有别人困扰我们的事情,都可能指引我们去了解自己。Everything that irritates us about others can lead us to an understanding of ourselves.” — 卡尔.荣格 Carl Jung


茉莉最近很怕遇到同事薇,偏偏午休时间还是碰上了。

“茉莉,你来了正好!特意留给你的杯子蛋糕,他们都吃了说特别好吃,你赶紧吃吧!”

茉莉心里叫苦,勉强挤出笑,回答道:

“翻糖玫瑰好漂亮啊。不过我刚吃了饭,太饱了,吃不下。”

“嗯嗯,我做的,漂亮吧?没事,这么小的蛋糕,几口就塞下了。”

“谢谢了,真不用了。我最近减肥呢,看到甜食就怕。”

“嗨,想开点,那些肥肉,少吃一块小蛋糕又减不掉的。人要接受现实,懂得享受生活。”

“… 真的吃不下了。”

“特意给你留的呢!今天你非得尝尝不可。”

茉莉越听越生气,觉得自己快要爆了。赶紧找个借口躲开了。


下班后,茉莉还是觉得胸口堵得难受,来找好朋友简吃饭。两人边吃边聊,下面是部分对话。


茉莉: 我很多时候,找不到自己为什么愤怒的深层原因,就无从改变了。我尝试着分析过让自己愤怒的事,是不是和以前我的经历有关,可是没有找到,所以有点迷茫。 简: 像什么事呢? 茉莉: 应该是觉得自己不被尊重的事吧。就像蛋糕那个事,我都快炸了,感觉她想控制我,好像她让我吃我就要非吃不可。我们经常为这些事起冲突。其实,冷静下来想想,就小一块蛋糕,真的会增肥吗?不会,那为什么我反应那么强烈? 简: 感觉被控制。

茉莉: 嗯,觉得什么都要听她的。

其实我以往的生活没有好像没被别人逼过,只是感觉被她逼过。而且为什么,我以前可以忍受她,现在却不行了?就说例如,参加饭局之类的,她发出邀请,你就必须去,不去的话她就会很生气。 简: 她生气的时候,你是什么感觉呢? 茉莉: 我觉得,她是这么想:我觉得好的东西,就分享给你,你为什么不接受呢?她一定也很愤怒。 可我更生气,觉得:我宁愿你不要送礼物给我,也不要说难听的话。 我和她交往,只回忆到她打击我的那些话,好像她就没表扬过我。但也许,她表扬的话,我忽略了,那些批评的话,却留在心底。我是不是不够自信? 简: 她说难听的话,让你有什么样的感觉呢? 茉莉: 对我有打击吧,觉得自己不够好。 简: 那些话是什么样的?你愿意说说吗? 茉莉: 粗鲁的话。比如她开玩笑会说:滚一边去,水桶腰之类的。 简: 那些粗鲁的话,让你有什么感觉呢? 茉莉: 不开心,懒得理她。 简: 嗯,不开心。 茉莉(低头沉思): 被呵斥… 还有,好像觉得被瞧不起?我还想起一个事,特别深刻,但不是正面冲突。 简: 说说看。 茉莉: 那时,我是走路上下班的,其他同事坐班车,班车按点发车。我们那时办公室在两栋楼,都属于同一个领导管。另外一栋楼的同事打电话让我下班晚点走,说领导没有拿我这边办公室的钥匙。这很正常,因为我不坐班车嘛。我下班就没有走。但过了有一个小时,那位同事又打电话过来,说领导不回来了,让我不用等了。我没有想什么,就下班了。那时候是冬天,天黑的早,我们又是在工业园区,我走回家的路上很黑,有点害怕的,也没有什么人。 第二天,另一栋楼的一位同事,悄悄发消息给我,让我最近注意点,说领导昨天是故意整你的,她说,就让她等着! 我听了很生气,我工作兢兢业业,并没有偷奸耍滑,她凭什么这么对我?但只能生闷气,她是最大的领导,有生杀大权的。委屈又无奈,只能生闷气。 简: 感觉很无助,是吗? 茉莉: 觉得被耍了 … 诸如此类的事还有很多。后来我辞职了,换了工作。 还有,就是小时候家里穷,每年过年,都要去富有的亲戚家拜年(我们家借了他们家的钱),小心翼翼的陪着笑脸。亲戚并不喜欢我们,只是客套一下,有时候讽刺一下我们的父母。妈妈很懦弱,只会陪笑脸。 简: 感觉挺屈辱,是吗? 茉莉: 对,屈辱,应该是这个词。这印象也很深刻,那时候就发誓,再穷也不能欠别人的钱 。 那时我就十几岁吧,我爸爸做生意欠债,我们也受到邻居的嘲讽。小时候,我爸爸不让我们和闺蜜说家里的事,他爱面子。这对于一个孩子来说,都快被憋爆炸了 …

我现在的问题是,怎么和给我那块蛋糕的同事交往呢?我现在是尽量离她远点,怕再产生矛盾。等于是逃避吧!我周围的人,对我都很好,我一直百思不得其解。

她其实人不坏,对我很好。她觉得好的东西,总要和我分享。我只是觉得不想被控制,希望被尊重(她有施予的权力,我也有拒绝的权力)。她是常常在物质上给予我,但我需要的是情感上的被尊重。物质上的东西,我完全有能力自己买。在朋友相处中,我更在乎,有没有被平等对待吧。 【在对话结束之后,简对此处的回顾整理: 我们在探索自我的时候要注意剥离表象(不要聚焦在触发“我”情绪的那个人或那件事上),要重点体会那人那事给“我”的感受。在茉莉的这个例子里,那是一种“屈辱和被剥夺(拒绝对方施予的权力)”的感受,则重点去体会,这样的感受是否似曾相识。 在他人的同理倾听(见文末注释)下,茉莉开始慢慢往潜意识里走,也就是从头脑往心走。这时候记忆开始回溯,回忆到了在前领导的权威下,自己愤怒,委屈又无奈的感受。

接下去她继续感受那个“愤怒,委屈又无奈,又压抑”的感受,又往心的方向深入了一步,回忆到童年时“亲戚的讽刺,妈妈的懦弱,爸爸不许我对闺蜜说”,自己的感受是屈辱和压抑。

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头脑又跳出来,把茉莉在去往潜意识深处的半路上劫持了… 又回到“我要怎么和这个同事交往呢?”这个及其表层的问题。而继续往潜意识的深处走,可能会有更多收获。】 简:那个十多岁的你,在亲戚借钱这件事上,她眼见妈妈的懦弱,觉得不公平、不被尊重,屈辱,但爸爸又不许她说出来,让她非常压抑 ....

茉莉: 对的,你仿佛把我过去的场景复原了。不仅仅是那个有钱的亲戚,周围好多人,都对我们有过讥讽。我一直佩服我妈妈的牺牲精神,我觉得,如果是我,找到这样的老公,我早就选择离婚了。 简: 去深深地感受她,感受那个小姑娘,感受她此时此刻心里的所有感受....

茉莉: 我流泪了,谢谢你。 简: 伸出手去抱抱她吧。 茉莉: 嗯,我在抱她了。 简: 如果去对她表达一下看见,你会对她说什么? 茉莉: 我能理解她的无助,也特别佩服她的坚韧和毅力。她凭借自己的努力,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简: 对她直接说吧,用“你”。 茉莉: 小时候的挫折,也是上天给你的礼物,你更知道努力的价值,和努力后会得到什么。 简: 那个小女孩听到你这样对她说,她的感受是什么样的? 茉莉: 我觉得她流泪了,有一点轻松吧 … 你发誓我过上不同于小时候的生活,你做到了。多想想外公外婆,他们一直这么的爱你,其实,你周围 爱你的人很多。

【简的回顾整理:

想象一个小孩子,当时感到很多屈辱,委屈和压抑,她最想要的是什么?是被看见,被理解。而教育(挫折是礼物),安慰(你周围已经有很多爱了),这些道理都没有错,但是这样的沟通模式无助于让这个孩子感受到理解和看见。

所以这时茉莉的内心小孩虽“有一点轻松“,但后面还有压抑没有流淌出来。】

简: 再向她表达一下,你看见那个小小的她当时是那么无助,委屈和压抑。

茉莉: 不要恨爸爸,他对于金钱没有概念,但他对你的爱,不输于其他的爸爸。 【简的回顾整理: 我们每个人的内心都有许多子人格,为保护“我”而充当着不同角色,发挥不同作用。其中一个子人格充当着“教育者”的角色,就可能会在这样的情境下出来教育和开导自己。“应该”和“不应该”是教育者子人格的常用语。“不要恨爸爸”就是“教育者”子人格在对自己进行说教。这时候更需要做的其实是放下说教,聚焦于当下。】

简: 暂时先不要去想爸爸妈妈等等 … 对那个小女孩表达一下你的爱吧。 茉莉: 我很想抱抱她,让她在我怀里痛痛快快哭一场。 简: 好,那就抱着她,让她在你的怀里痛痛快快哭一场… 她只想要你的看见。 茉莉(流泪不已): 你那么小,要承担那么多,又不能找人倾诉,我好心疼你。你现在什么都可以对我讲,边哭边讲。

简:她现在感觉怎么样?

茉莉: 她觉得自己不用装成很坚强,可以像个孩子一样,表现得柔弱和需要保护。 简: 是的! 茉莉: 我好多了,仿佛释然了。并且 ,可以做真实的自己了… 这么多年,我仿佛从来没有觉得自己是柔弱的,甚至,我对于柔弱的人是瞧不起的。 简: 是的,她一直在呼唤你的看见,而今天你终于看见她了! 茉莉: 我仿佛和过去握手言和了!我从来没有想过少年时的经历,会影响到现在的我。


小时候的记忆,看到妈妈的懦弱,我告诉自己,不能成为她那个样子,所以,我脾气非常暴躁,好像就是不能被别人欺负,觉得被侵犯,就使劲还击。


我还仿佛一下子原谅了薇,那些她生气时回怼我的话(刻薄尖刻),总算从我心里抹去了。我前面脑子里老是想起她说的那些难听的话语,虽然理智告诉我,多想想和她的愉快时光,可做不到…


现在,觉得得到了解脱,感觉好轻松啊!仿佛参透了人生。


【简的回顾整理:

想要通过理智去放下对他人的敌意是做不到的(那还是受着大脑控制,即使“放下”也是表面的)。


每个人与这世界上所有人的关系,都是和自己的关系。 “我”对他人产生敌意,是因为在“我”的内心有一个个目前还无法被自己接受的“我”。只有在自己内心接受了那些不被自己接受的“我”,才有可能真正地放下对他人的敌意。】


【后记】


从这个例子可以看到,生活中那些触发我们情绪的事件其实都只是一个个信使。由“蛋糕事件”引发茉莉的愤怒,到最后茉莉看见的却是是她心底深处那个一直被自己鞭策着要她坚强的内心小孩,一直在等待她的看见。那个触发情绪的扳机(同事,领导等等)是什么人,什么事,其实都不重要。甚至其中的逻辑关系外人都很难解释。但一旦当事人看见自己内心那个一直在渴望被看见的自己,神奇的疗愈就会发生。 可我们大多数时候,当情绪被触发时,都身陷于痛苦之中,大脑不停地运转想要寻找一个解决方案,就是“这个人,这件事,为什么是这样 ... 让我如此痛苦。我怎么和眼前这个人相处/怎么处理眼前这件事呢?” 有时候我们以为找到了解决方案,比如,茉莉遇见那位让她难受的领导后辞职,看似解决了问题,但这个情绪按钮还是存在她的内心里。在TA被疗愈或者说看见之前,TA会以不同的人、不同事件出现在她面前,一次次地呼唤被看见。 如果此时,我们可以静下心来,剥离开表象(当下触发我情绪的那个人,那件事)细细体会自己的感受,体会这个感受是否似曾相识,然后一步步往深处探索,再往深处走 ... 就会遇见那个一直在等待和呼唤着我们的内心小孩了。 问:看见自己以后,那个“蛋糕同事”就不用管了吗?她还是一味强加于人我该怎么办?

答:首先要意识到,如果面对那块蛋糕我还是有情绪,那就是我的内心小孩在向我发出讯息,TA还在渴望我的看见。

这时我会选择静下心去同理倾听自己的内心小孩,就像简对茉莉的倾听那样。注意:倾听的全程要避免评判,说教,建议或分析,当然更不要责备自己。以无条件的爱跟随,承托,陪伴,这就是同理倾听的精髓。

当一个人被深度倾听之后就会有一些心结被打开,感到疗愈。这时候再回看触发“我”的那个扳机(同事),感觉会大有不同。比如昨天茉莉感到自己被看见之后,说自己对她一点敌意都没有了。那个时候,可能是最有可能去看见对方的时候(即,对方在这个蛋糕事件里,面对拒绝后的感受,需求等等)。为什么要去看见对方?看见了之后一定要去向她做些什么示好吗?不是。 《非暴力沟通》的作者马歇尔.卢森堡说,这世界上所有的沟通,总共只有两句:“谢谢你”和 “求你了!”。很明显,这同事没在说谢谢你。而当“我”真的有能力听到她的“求求你”到底在说什么的时候,这个原本在“我”内心的敌人形象就会自行瓦解,很有可能会变成一个在恳求的、让人怜惜的形象 … 而我眼中看去,那个人是个敌人还是可怜人,救赎的是我自己,而不是别人。 这时候,蛋糕吃与不吃,其实不再重要,怎么做都不是错的。


世间所有冲突,其最大的意义莫过于,领引每一个人向内探索,遇见那一个个未知的自己。

*本文取材于真实发生,为保护隐私做了改写和匿名,并得到当事人同意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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