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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相片Julia

非暴力沟通谈社会问题(五)

离上一次写作《非暴力沟通谈社会问题》已经有一段时间,我一直犹豫着怎样来写下一章,迟迟无法动笔。


写到这里,我看见我犹豫背后的感受是担心,因为我将要写的这个部分是那么容易触发人的痛苦。而当看到他人的痛苦是被我的言行而触发,这也可能会给我带来痛苦(悲伤和内疚)。在这些感受的背后,我看到自己的内心需要是关爱他人,和自己心灵的宁静。连接这些能量让我又有了生命力量,使我能继续写下去。


我希望准备阅读这一章的您了解,我的分享只是我的个人观点。虽然我心怀希望我的文字可以让您了解我的心声,但我不期待说服任何人。

 

本文开篇的电影《冲撞》中,每个人心中本来都堆积着满满的情感。当他们被眼前发生的事情触发痛苦后,那些情感不可抑制地奔涌出来,劈头倾倒在正好在那个时刻出现在眼前的那个(些)人。于是有了: 伊朗店主为生存殚精竭虑的焦虑和绝望,以愤怒地向锁匠开枪的形式表达出来 … 警察瑞恩因父亲病痛而起的挫折,无奈,愤怒和悲伤,以性骚扰女性的形式表达出来 … (人类大脑中处理性冲动与暴力的脑回路有很多重叠之处,见*参考资料1)

年轻的黑人A和B成长过程中郁结的愤怒与屈辱,以抢劫白人的形式表达出来…

白人枪店老板因911事件而起的愤怒和悲痛,以厉声责备伊朗裔父女在他店里不说英语的形式表达出来…


……

所有的这些表达,都是情绪的悲剧性表达方式。当情绪被以这样的悲剧方式表达的时候,这些愤怒,挫折,无奈,悲伤,屈辱… 又触发了周围人更多的愤怒,挫折,无奈,悲伤,屈辱… 让这个世界看上去似乎那么混沌、杂乱和无解。

 

我们每个人从婴儿开始接受来自这个世界和社会的教育,其中一个核心教育是建立起是非对错的价值观。比如闯红灯会影响道路安全,以暴力对待他人会造成伤害,等等。


认可并接受了这些价值观(value judgement)的我们,一般情况下不会有意识地去做这些有违自己价值观的事。这保障了人类社会的正常运行,使人类得以生存和发展。每个人拥有并珍视自己的价值观是无可厚非的。


另一方面,我们每个人会很自动地用我们所认可的价值观去衡量他人。


比如, 闯红灯的人是不道德的。 高声责备他人的人是粗鲁暴躁的。 打人的人,是粗暴的。 以暴力对待他人的人,是残暴的、犯罪的、该受到惩罚的。

当我们以自己的价值观去衡量他人的言行,对他人做出评判,这在《非暴力沟通》一书中被称为“道德评判” moralistic judgement (本文中所提到的所有“评判”一词,即是这里所说的“道德评判”的简称)。(*参考资料2)


而非暴力沟通的精髓思想就是邀请我们去注意到:

当我们以自己的价值观去衡量他人的言行,对他人做出(道德)评判时,我们内心天然存在的爱与慈悲心就会被阻隔,从而阻碍我们去表达自己真正想要表达的东西:感受与需要。


我们的道德评判会导致各种烦恼乃至痛苦的感受(愤怒,挫折,恐惧,悲伤,无奈,无力…),无论是给我们自己,还是被评判的对方。


非暴力沟通为我们提供了一个选择,就是我们可以选择不再对他人和自己进行(道德)评判。


我想在此强调,这只是一个选择,而不是要求。作为一个非暴力沟通学习者,我有很多做不到、放不下评判的时候。但我也选择接受我的做不到和放不下,不在内心要求和强迫自己,即,不去评判那个做不到的自己。

 

那么,了解评判是什么,以及我有放下评判的选择,对的意义何在?它对的日常人生和周围的人际关系有什么帮助? 当我不再评判那位古巴裔的杂货店主支持暴力的时候,我不再心寒,失望,挫折和愤怒。于是我有了一个机会去看见他对无力保护自己的悲愤。此刻我的内心是理解和疼惜。

当我不再评判坐在车里喝咖啡而不是帮着捡球的爸爸自私的时候,我不再厌恶和失望。于是我有了一个机会去看见他的身不由己。此刻我的内心是疼惜。

当我不再评判那个偷东西、离家出走、杀死动物的少年自暴自弃、残忍冷酷的时候,我不再失望甚至绝望和无力。于是我有了一个机会去看见他内心的痛苦和无助。此刻我的内心是理解,疼惜和爱。

当我不再评判那个不喜欢上学、爱玩游戏的小孩是不求上进,自毁前途的时候,我不再焦虑,担心和害怕。于是我有了一个机会去看见他内心的煎熬。此刻我的内心是理解,疼惜和爱。


对他人的爱与慈悲(love and compassion),每个人生而有之。但(道德)评判却阻隔这些爱与慈悲。让我们的心变得坚硬和痛苦,也让沟通变得艰难。


当我有了上面那些“看见”,甚至有的“看见”会让我落下泪来,我感觉自己的内心很不一样了。是从“看见”之前的那紧绷、坚硬、灼痛的心,在这些“看见”之后就如坚冰被融化了,变得那么轻盈,柔软和释然。那些言语和行为不再让我有痛苦的感受。我感觉自己从自己所编织的评判的牢笼里被释放出来,是那么自由…


而这些“看见”,也正是孕育改变的土壤。无论这些人是否是我身边的亲密关系,还是路人,或是新闻里听到的人 … 在我与他/她们共同组成的无形的人际能量场里,只因为其中一个的元素 - 改变了(从厌恶不喜欢甚至痛恨,变得理解,释然,平静),则这个能量场已经发生了质的改变。



我想象,在电影《冲撞》的故事中,


当我不去评判伊朗店主枪击锁匠的行为,我也许有一个机会去看见他的痛苦和绝望。


当我不去评判白人警察瑞恩发表对黑人协调员不满的言论、性骚扰女性的行为,我也许有一个机会去看见他积累已久的挫折,无力,痛苦和悲伤。


当我不去评判黑人A与B抢劫的行为,我也许有一个机会去看见他们成长过程中所郁结的愤怒与屈辱。


当我不去评判枪店老板厉声责备少数族裔的行为,我也许有一个机会去看见他因911事件而起的愤怒和悲痛。


如果我只以这些人物的行为(枪杀,性骚扰,抢劫,厉声责备少数族裔 … )去评判他们,我的头脑里会充斥对方冷血,变态,残暴,种族歧视等等这样的标签。我的内心就会泛起恐惧,愤怒,悲伤,心寒,屈辱,挫折,无力 …


我们可以看到,这些感受(愤怒,恐惧…)不仅从每个事件中的直接当事人传递延伸到他们周围的人,还可能蔓延到任何旁观、或只是听说这些事件的人身上。比如, 听到类似伊朗店主枪击锁匠的行为,可能触发任何对人身安全感有较大需要的人群的痛苦。

听到类似警察瑞恩性骚扰的行为,可能触发任何对女性人身安全感、被尊重有较大需要的女性人群的痛苦。

听到类似黑人A与B抢劫的行为,可能触发任何对安全感有较大需要的人群的痛苦。

听到类似白人枪店老板厉声责备少数族裔不说英语,可能触发对归属感有较大需要的少数族裔群体的痛苦。


这还是因为,我们每个人,都各自背负着我们迄今为止整个人生的情感记忆,甚至还有我们所属的群体、我们的家族、祖先、族群、国家等等所一直背负着的、并且在潜意识中代代相传下来的群体情感记忆。所有这些情感记忆所带来的痛苦(无论我们是否有觉知,大多数时候我们是没有觉知的),都可能被我们仅仅是旁观到、耳闻到的事件所触发。

回到影片开场,白人检察官夫人与黑人A和B擦身而过的瞬间,下意识地裹紧了披肩 – 也许,她以前耳闻目睹或经历过人身安全受到威胁的经历,并且这些经历与“黑人”这个因素有关联,因此她心中的恐惧被触发?


而这个在内心无意识的恐惧主导下的外在动作(裹紧披肩)瞬间就触发了A和B身为黑人心中积聚已久的愤怒与屈辱感。这些愤怒与屈辱直接导致他们将检察官夫妇定为抢劫目标。


在这里我看到了情感这种能量的链式反应:一个当下的事件触发了某人基于以往生活记忆的痛苦情感 --> 这个痛苦情感以某种形式被表达出来,又触发了他人积累已久的痛苦情感 …


我们人类正是无意识地、以这样链式反应的方式互相触发情感,于是那些痛苦的感受一直在这个世界上延伸、传递,甚至叠加,扩大 … 那么,选择不再就他人的行为进行道德评判,是否意味着:有情绪只能自我消化,不对暴力行为抗争?


参考资料:

2. Nonviolent Communication, 3rd Edition, Chapter 2


(待续)


延伸阅读:


1 則留言

1件のコメント


静耕心田
2021年4月02日

"虽然我心怀希望我的文字可以让您了解我的心声,但我不期待说服任何人。"

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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